“道德模范”的黑色淪陷

　　安徽蚌埠“劉氏四兄弟”涉黑案二審宣判主犯最高獲刑25年

　　12月16日下午，安徽省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對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案作出二審宣判。

　　● 以“劉氏四兄弟”為首的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形成了層級結構和較為穩(wěn)定的組織形式，有明確的組織、領導者，骨干成員基本固定

　　● 該組織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其他手段獲取經(jīng)濟利益，雖然該犯罪組織及其成員開辦的公司、企業(yè)獲得的財產(chǎn)中確有部分屬于合法經(jīng)營所得，但難以掩蓋其“以商養(yǎng)黑”“以黑護商”的本質(zhì)

　　● 該組織以暴力手段，有組織地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，為非作惡，欺壓、殘害群眾，具備了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組織特征、經(jīng)濟特征、行為特征、危害性特征

　　在蚌埠市委政法委一間會議室里掛著一張航拍圖：宮殿一般的別墅，氣勢宏偉的宗祠，掩映在山林里的高級會所，還有非法采礦留下的斑駁山體。這里便是安徽省蚌埠市高新區(qū)天河科技園新城口村劉兆水、劉兆本、劉兆剛、劉兆安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的大本營。

　　發(fā)跡于上世紀90年代的“劉氏四兄弟”，依靠非法采礦，攫取了巨額財富，曾因2008年汶川地震時四兄弟帶著挖掘機趕赴數(shù)千里開展救災而名噪一時，竊取了“中國好人”“安徽道德模范”等榮譽。10年后，“劉氏四兄弟”再次進入人們的視線，則是因為涉及黑社會組織犯罪。2018年1月24日，在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正式打響之際，蚌埠警方對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實施收網(wǎng)，打響了安徽“掃黑除惡”第一槍，成為中央政法委重點關注、公安部掛牌督辦的重點案件。

　　2019年9月10日至16日，蚌埠市蚌山區(qū)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“劉氏四兄弟”等34名被告人、兩被告單位組織、領導、參加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、非法采礦、聚眾斗毆、尋釁滋事、聚眾擾亂社會秩序、敲詐勒索、包庇、縱容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等22項罪名的重大涉黑案件。10月31日一審宣判，劉兆水、劉兆本、劉兆剛、劉兆安數(shù)罪并罰分別被判處二十五年至二十年不等有期徒刑，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(chǎn)；其他30名被告人分別被判處十七年六個月至二年八個月不等的有期徒刑，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(chǎn)或罰金；被告單位蚌埠市震興路橋公司犯騙取貸款、票據(jù)承兌罪，判處罰金人民幣5000萬元；被告單位安徽佑駿商品混凝土公司犯騙取貸款罪，判處罰金人民幣500萬元。

　　一審判決后，“劉氏四兄弟”等被告人不服，提起上訴。

　　12月16日下午，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宣判，裁定認為，原判認定事實清楚，適用法律正確，量刑適當，審判程序合法，上訴人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，駁回上訴，維持原判。

　　以商養(yǎng)黑以黑護商

　　非法開山攫取財富

　　劉兆水是四弟兄中的老大，三個弟弟都聽他的。從上世紀90年代起，劉兆水便開始販賣砂石，后成立震興路橋公司承建修橋筑路工程，劉氏兄弟在當?shù)刂鸩骄邆湟欢ǖ慕?jīng)濟實力。

　　新城口村周邊小山眾多，開山采石能夠獲取巨大利潤，很快被劉氏兄弟盯上了。剛開始，劉兆水在新城口大柏山石窩塘上建了一臺老虎機，建在了上下山路口，石頭不賣給他，就不讓從旁邊的路走，打石頭的村民只能把石頭低價賣給劉家。

　　2004年前后，劉氏兄弟購買了大型的機械設備，開始非法采礦，至2011年，從開采范圍、炸藥供給、毛石加工、水路外運、石子定價等環(huán)節(jié)對當?shù)夭墒袠I(yè)形成全面非法控制，到2017年年底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覆滅。

　　10多年來，“劉氏四兄弟”及其他組織成員，在新城口地區(qū)，利用組織強勢地位，強行兼并其他采石散戶，非法控制和壟斷新城口地區(qū)采礦行業(yè)。

　　其間，該組織在新城口地區(qū)的赤山、大峰山、赤壩山、大柏山等山體非法開采灰?guī)r，攫取了巨大非法利益，經(jīng)蚌埠市發(fā)展和改革委員會價格成本監(jiān)審認定局等權威部門認定，劉氏兄弟非法采礦涉案金額就高達20多億元，嚴重破壞了國家礦產(chǎn)資源和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。

　　隨著經(jīng)濟實力進一步增強，以“劉氏四兄弟”四人為組織、領導者，以劉兆水妻子馬士鳳等為積極參與者，這個以血緣、姻親、地緣關系為紐帶的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進一步發(fā)展做大。

　　該黑社會犯罪組織成員在供述中證實，“劉氏四兄弟”還為該組織的骨干成員和積極參加者配備車輛，帶領組織成員外出旅游，發(fā)獎金、頒發(fā)“特別貢獻獎”，為犯罪的組織成員發(fā)工資、出資請律師、收買國家工作人員，為組織實施違法犯罪活動提供庇護等，利用違法犯罪獲取經(jīng)濟利益為違法犯罪提供保障。

　　針對各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提出的不構成組織、領導、參加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罪的辯解和辯護意見，法庭審理后綜合評判認為，以“劉氏四兄弟”為首的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形成了層級結構和較為穩(wěn)定的組織形式，有明確的組織、領導者，骨干成員基本固定；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其他手段獲取經(jīng)濟利益，以經(jīng)濟實力支持該組織的活動，雖然該犯罪組織及其成員開辦的公司、企業(yè)獲得的財產(chǎn)中確有部分屬于合法經(jīng)營所得，但難以掩蓋其“以商養(yǎng)黑”“以黑護商”的本質(zhì)，以暴力手段有組織地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，為非作惡，欺壓、殘害群眾，具備了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組織特征、經(jīng)濟特征、行為特征、危害性特征。

　　無視社會公序良俗

　　暴力威懾為非作惡

　　2009年以后，劉氏兄弟實際控制了新城口山上采石、窯河碼頭，新城口周邊的礦產(chǎn)資源已經(jīng)成為劉家的私人財產(chǎn)。

　　新城口村邊上的窯河有個船橋，是早期村里出錢自己建的，為了方便村民到對面種地。這個船橋也是新城口和淮南外窯的石子運出去的必經(jīng)之地。劉氏兄弟把持了這個船橋，不僅本地，就是外面的買家如果不買劉家的石子，也不讓從這個船閘過。

　　自從劉氏兄弟開山以后，他們采用大型機械，幾年間把新城口10多座山開成了大石坑。住在附近的村民深受其害，有的房子被震裂后不能住了，山上的祖墳也被迫遷走，“路邊的樹蒙上了厚厚灰塵，看不到綠色，老百姓敢怒不敢言，沒有不怕他們的”。

　　新城口地區(qū)周邊山上有上千座墳塋。“劉氏四兄弟”在非法采礦過程中，無視公序良俗，為開山炸石，迫使村民遷走山上墳塋百余座。

　　一些村民的祖墳礙著劉氏兄弟開山了，他們會強行要求村民把墳遷走，同意的人給點賠償，不同意的就給強占。為了逼迫村民遷墳，劉氏兄弟甚至把村民祖墳四周炸空，村民不但上不了墳，墳地隨時都可能塌掉，逼迫村民不得不遷墳。

　　2007年，國電蚌埠發(fā)電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電廠)選擇建在新城口村。為了爭搶電廠附屬工程項目，劉兆水的妻子馬士鳳糾集劉氏兄弟各采礦塘口及筑路工人100多人，手持木棍、鐵锨，臂扎白毛巾與鄰村村民馬孝韋等10多人實施斗毆，用鏟車推倒電廠圍墻，事后無一人被追究法律責任。此事在當?shù)赜绊懞艽螅迕窬J為劉氏兄弟有錢有勢有關系。劉氏兄弟操縱新強公司，并以該公司為依托，采取暴力、威脅等手段，強迫交易，壟斷電廠粉煤灰、爐渣銷售及運輸業(yè)務，進一步獲取經(jīng)濟利益。

　　在非法開山采石、非法采礦過程中，劉氏兄弟違反安全管理規(guī)定，發(fā)生多起重大責任事故，造成陳永周、馬啟柱、劉兆鵬、陸永成、周瑞死亡等多人死亡，多人受傷，基本上都是賠償不到10萬元了事。

　　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犯罪一案，共涉及34名被告人、兩個被告單位組織、領導、參加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、非法采礦、聚眾斗毆、尋釁滋事、聚眾擾亂社會秩序、敲詐勒索、包庇、縱容黑社會性質(zhì)組織等22項罪名。查封、扣押、凍結房產(chǎn)125套、車輛216臺、現(xiàn)金近1500萬元、凍結銀行卡104張7600多萬元、凍結保單172份繳費金額6600多萬元，還有眾多股權等。

　　長期把持基層政權

　　腐蝕干部為所欲為

　　2005年，劉兆本擔任新城口村的黨支部書記，此后長期把持著基層政權，村干部都是劉兆本任命的。

　　劉氏兄弟在村里建的別墅十分氣派，他們視之為一種權力的象征。

　　2016年前后，劉兆安違反土地管理法律法規(guī)，擅自占用新城口村耕地，興建別墅等設施，造成耕地資源大量被破壞。經(jīng)蚌埠市國土資源局認定，劉兆安非法建造的房屋等設施實際占用耕地21.75畝，造成耕地嚴重損壞面積13.19畝。

　　私建的劉氏宗祠更為宏偉，還非法開發(fā)“漢街”項目。經(jīng)蚌埠市國土資源局認定，“漢街”項目共占用土地113.21畝，實際占用耕地53.43畝，造成耕地嚴重毀壞面積53.43畝。

　　村民姚德伏在證言證明，2010年左右，劉兆水指使手下非法收購姚郢村的地，其不想賣，劉兆水就在那修攪拌站，從地下走電線管子把地給破壞了，沒有辦法就和別人家的地一道賣給了劉家。

　　此外，劉氏兄弟還在山上修建了會所、球館等設施，除了自己享用，還用來作為拉攏腐蝕“保護傘”場所。

　　“2008年劉氏兄弟到汶川抗震救災，得到了眾多榮譽稱號，還擔任了省、市、縣的人大代表、政協(xié)委員等，他們更囂張了，老百姓就更加不敢招惹劉家了。”村民們說，他們能感覺出來，劉氏兄弟上面有領導“罩著”，地方園區(qū)、派出所的人都和劉氏兄弟關系好，每次檢查非法采礦，都事先有人通風報信。

　　從那時開始，村民們稱呼四兄弟為大老板、二老板、三老板、四老板，而稱呼四兄弟的父親劉克同為“太上皇”，“劉克同特別喜歡這個稱號，還經(jīng)常給村里人平事，大家都聽他的，劉克同講話比政府派出所還管用”。

　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，在眾多罪名中，劉兆水還有一個重婚罪，在與馬士鳳婚姻關系存續(xù)期間，劉兆水長期與李某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，并生育一女，如今已經(jīng)20多歲。

　　黑社會組織老大劉兆水獲得“道德模范”稱號，是劉氏兄弟對“中國好人”“道德模范”的玷污。因為劉氏兄弟善于偽裝，用偽善騙取輿論，加之在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的暴力牽制下，知情人根本不敢觸及劉氏兄弟的劣跡，劉氏兄弟用欺騙獲得榮譽，不是榮譽本身的錯。

　　隨著二審宣判，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案件塵埃落定。在辦理這起黑社會案件中，安徽省蚌埠市政法機關傾力推動，嚴格依法辦案，準確定罪量刑，對指控的5個方面犯罪事實依法不予認定，并作出了相應變更。由于保障規(guī)范有力，一審原計劃庭審10天，提前3天平穩(wěn)高效審結。

　　但是，“劉氏四兄弟”黑社會組織案也在基層組織建設、礦產(chǎn)資源監(jiān)管等方面留下了諸多思考，值得深入剖析，引以為戒。

　　□　本報記者 　李光明

　　□　本報通訊員 王龍江 文/圖